ChatGPT中文寫作 施春宏:ChatGPT是否會帶來學術發表危機?
李昱:還有一個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因為大家都是從事科研工作,所以可能會對未來的學術寫作產生一定影響。就在最近一段時間,國際上很多知名學術期刊,包括和,都發表聲明禁止將列為合著者。國內的一些期刊也已經做出類似反應。今天我們有幸邀請到了 《語言教學與研究》雜志主編、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施春宏先生來參加我們的討論。請問施老師,作為語言學雜志主編,您對此有何評價?
施春宏:人工智能必然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未來的學術論文寫作和發表,但就目前來看,對我們專業性學術期刊的影響不大。因為這要看人工智能到底是怎么寫作的,它寫出來的東西是怎樣的產品。也就是說,看它輸出的內容是否有學術性,是否合乎學術寫作規范。從編雜志的角度判斷一篇文章好不好,實際上有三個基本要求:
第一個要求是要有知識創新,就是看文章里面提出的觀點對學術積累和發展有沒有獨特的貢獻。一般的面向社會公眾日常生活的、只反映日常認知現象的或者帶有心靈雞湯性質的東西,創新性通常比較弱;但對學術論文來講,它的根本特點是為知識積累和發展提供前人沒有發現的東西。
第二個要求是要有論證過程。論文的基本論證方式有兩種:一個是證實,另一個是證偽。證實比較好辦,舉出與論點一致的例子來支持自己:而證偽則比較難,要給自己的理論畫一個邊界,并指出超出這個邊界的東西從理論上看都應該是錯誤的。證實相對而言比較容易,如果有的課程或者有的專業偏向于用證實法來論證,那么受人工智能的影響可能更大。如果將來能夠自己通過大數據運算而發現一個數學定理、物理規律,而且能夠證明,那么它就完全滿足這兩項要求了。
第三個要求是要符合基本的學術規范。這點看上去似乎比較簡單,但實際上要實現起來并不容易,至少目前來看,它的的輸出方式和結果還難以達到理想狀態。對比較注重于學術規范的期刊來講,作者在引用別人的觀點時,要明確地標識來源,讓編輯和讀者能夠有效溯源。但是目前給出的答案都沒有對所引用的觀點來源做出說明,就憑這一點,也能夠證明它不符合學術規范。還有就是學術表達的規范問題,作者自身的表達方式實際上是具有唯一性的,但更多地是整合別人已有的表達。另外,從“正能量”設定出發,在倫理方面做得很好,不提供負面的回答,這種規范跟學術規范是不一樣的。
那么“寫”出的東西有沒有用?要不要反對?實際上還是有用的。因為它用來訓練和生成的數據庫特別大,能給使用者思考問題提供幫助。很多新的工具能拓展我們認知的邊界,能夠幫助我們做一些前期的分類加工工作,甚至跟外界的互聯互動都有可能建立起來。所以我覺得是一個非常有用而強大的工具。但是從學術創造的角度來講,它是一個非常受限的工具,我們剛才講的幾點它都很難實現。不過,目前的目標也不在此。
能寫出什么樣的論文?
我們學術研究中的很多問題,不是那種有明確答案的問題。這個問題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就是能為論文提供哪些幫助,它到底是助手還是合作者,甚至是唯一作者?它可能更多的還是一個助手,所以沒什么可擔心的。它生成的文本是依賴于它接受訓練的數據以及它背后的數據庫的。總體而言,它是一個“知道分子”,不是一個“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是要創造的,而只是基于我們當下的知識。如果它將來和中國知網之類的學術資源庫合作的話,而且用學術研究和寫作的方式來訓練,那么對學術論文的寫作和發表的沖擊可能就更大了。那個時候要判斷生成的產品是否是學術論文,就得看雜志編輯和審稿專家的眼光和水平了。越是容易放水的雜志,辨別力可能就越低。
拿綜述性文章來說,如果將來跟規模巨大的學術資源庫綁定,它必然會給我們寫綜述提供很大的方便,甚至可能比一般學生寫綜述的水平還要高。現在某些領域已經有幫助我們寫提要的工具了。語言學學科積累的文獻資料很多,現在做綜述主要還是靠自己一篇一篇地讀,然后歸納整理。肯定還在迭代ChatGPT中文寫作,現在是3.5代,說不定現在是為了推出第4代做一個預演,未來還可能推出第5代,它的水平可能會越來越高,那么它在綜述方面肯定會寫得更好。目前有兩個功能:搬運和整合。凡是側重于這方面的綜述,例如你要講怎么成為一個高尚的人,怎樣做一個旅游攻略,它一二三四五,分析得特別好,一般人都不一定達到這個水平。實際上,目前輸出的“知識”多帶有綜述性、分類性,越是確定的知識和內容,它做起來就越方便。
有一個方面它一定寫得不好,就是批評性的內容,尤其是針對具體觀點的批評,針對當前正在發生的特殊現象的批評。背后的程序給了倫理道德上的規定,因此在內容批評的創新上就成了一個硬的bug。學術論文,尤其是文科論文,特別是我們的語言學論文,多是先講學界的研究現狀,并從中發現某些研究不足,再陳述自己的看法,采取事實論證、邏輯論證或者是證偽論證等等。批評是學術成長的重要動力。
批評性文字難,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們做論文做的就是后半句——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批評的難度還在于從特殊性當中發現普遍性意義。
總的來說,從學術論文的角度來看,我覺得對寫某些類型的綜述可能幫助大一些。這倒進一步給我啟發,會對我們如何帶研究生有幫助:我們要在哪些方面訓練和培養研究生?它能做得好的,讓研究生自己去學,省了不少事;它做得不好的,要著意培養。如此一來,對研究生將來的學術研究和發展應該是有幫助的。
如何應對 對學術發表產生的沖擊?
從學術期刊的角度可能就是8個字:與狼共舞,規范使用。狼來了你也回避不掉,它會在你的院墻外叫,要是你的窗子破了的話,它還會往里竄。所以只能是與狼共舞,考慮怎么樣把我們的基本功搞好。
寫出來的都是“平庸”文本、機械生成的文本,它這種“平庸”文本是基于共享的知識整合出來的。我們在這個基礎上怎樣創造一個非平庸的文本?實際上有很多研究在消滅“平庸”的同時,也在制造“平庸”,是因為“平庸”所以我們“平庸”了,我們很多研究都是這種路徑。
國內的學術雜志會不會像國外某些雜志那樣,出臺一些針對AI 寫作論文的限制性措施?暫時恐怕不會,因為沒有必要。如果將來有必要,那就是它真的跟知網之類的學術資源庫合作了。目前,國外雜志對的使用限制,基本上都是圍繞是否允許署名的問題。我想,像、 這樣的雜志,難道作者用這種工具寫出來的東西也能發表嗎?
國內兩家雜志已經發表了類似限制AI寫作使用的聲明ChatGPT中文寫作,但目前來看這個意義還不夠明朗,所以還是要回到根本,看到底寫的是什么樣的“論文”。將來難以預測,我們只能說當下:如果期刊是以創新為主導追求的話,那么目前我們還看不出它有多大威脅。像我們這種語言研究,連訓練的語料庫都沒有,它還會對我們有威脅嗎?
我們換一個角度,從正面來看是不是更好一點?任何新技術都肯定會帶來一些負面的東西,但是一定會推動著更多的東西向前走,而且對我們學術研究來說一定是個好事。我這幾天看了很多新聞,也沒看到多少負面的東西。
今后最好能實現AI協助人類創新,然后一道前行。如果它真的從人造意識變成了有自我意識,那個時代才真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它一旦真的有了共情能力ChatGPT中文寫作,有了自我想象的空間,有了“無中生有”的創造,有了反事實的判斷,有了證偽的思考方法,有了獨立的倫理問題,在那種情況下,學術雜志的編輯部,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可能我們就在給它打工了。真到那個時候,還要學雜志干什么?
就目前來看,撤開倫理問題,等人工智能技術和產品并不可怕,怕的是我們在害怕,因為從進化的角度看,人類對異常的東西容易產生懼怕心理。經歷了,回頭一看,都是往事,都是充滿不確定的美好回憶。
李昱:謝謝施老師的精彩分析,施老師從比較獨特的角度,幫我們分析了一些我們可能無法分析到的一些問題,看得出來施老師對新技術的出現還是比較樂觀的。目前來看應該是沒有思維的能力,更談不上批判性或者原創性的思維,所以它要代替人做科研和寫學術論文,目前來看可能性還比較低。或者說它的水平,顯然是不能跟人類相比的。但是另外一方面,它也可以作為一種寫作的工具,來幫助科研工作者更有效率或者說更有質量地來完成科研論文的寫作。
發言人介紹
施春宏,安徽青陽人。先后于安徽師范大學(1989-1993)、中國社會科學院(1993-1996)、北京大學(2000-2003)獲得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并曾赴美國哈佛大學從事博士后項目研究(2008-2009)。現為北京語言大學教授,《語言教學與研究》主編。2010年入選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研究領域涉及漢語語言學、理論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近年著力從事構式語法和語體語法的理論與應用探索,以及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習得和教學研究。共發表學術論文100余篇。曾先后主持過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等課題,目前主持的課題有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基于互動觀的構式語法理論與應用研究”和國家 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漢語國際教育背景下的漢語意合特征研究與大型知識庫和語料庫建設”之子課題“基于‘詞庫—構式’互動體系的國際漢語教學理念和策略探索”等。
免責聲明:本文系轉載,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旨在傳遞信息,不代表本站的觀點和立場和對其真實性負責。如需轉載,請聯系原作者。如果來源標注有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或者其他問題不想在本站發布,來信即刪。
聲明:本站所有文章資源內容,如無特殊說明或標注,均為采集網絡資源。如若本站內容侵犯了原著者的合法權益,可聯系本站刪除。